你是恐惧，也是希望

我感到身边有一个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总觉得这个人在注视我。那时候
我并不确定这个人是否真的存在。虽然他从来不曾出现，
但我感应到他。偶尔他会隐隐约约地在跟我说话。

有时候，在我感到很迷惘的时候，尤其是独自一人，他在
身边的感觉更强烈。我发自己脾气，满肚怨言的时候，他
仿佛在静静地聆听着。这时候，觉得他很亲切，那感觉就
像父母在身边一样。这时候，无助的我，非常需要这耐心
的聆听者，还有他的劝言。

几乎每时每刻，他都直接或间接地影响了我的每一个决定
。或好或坏，他影响最深。我是多么地希望他的每一句劝
言都是对的。

但事情总是事与愿违。

多年以前，我尚在求学，就读于一间政府中学。那时候的
我，虽然偏激，却也是一个很有爱心的少年。我感到自豪
，感觉上，是他影响了我。

这一天下午，我如常上学。我如常地感应到他在不远处默
默地注视着我。近来我心情不错，因为我为自己起了一个
蛮有意思的名字而感到周围充满色彩。这是我为自己起的
英文名字，已经不是第一个，之前也有用过其他英文名字
。但这一次是最后一次，因为我决定在跟着来的岁月都会
用着它。

是他影响了我起这名字的。

这名字源自一位武术家、哲学家。但在世人面前比较熟悉
的，他是一位国际武打明星。同时，这名字也源自一个虚
构的英雄人物。沿用他们的名字，给我打了一支信心剂。
我相信我的决定是对的。

在班上，有的一起温习功课，有的一起闲聊，而我却无所
事事。老师叫我，“下去草场叫正在做体操的同学回来吧
”。反正也没事做，我就轻轻松松地去走一趟。在途中，
一楼教室间的走廊，我无意地发现了一个小小的黑色东西
在水沟那儿。我好奇他停下脚步，蹲下留心一看，是一只
小生命危在旦夕地发抖着。

它是一只小蝙蝠。

我很想帮它，但如何才能帮到它呢？我很紧张。这时候，
躲在一旁的他对我说“去食堂买一点水果给它吧！”。有
道理！我立即跑去食堂买了水果再跑回来。回来时，我却
遇到同学。他问我，“你不是要去叫在草场的同学回教室
吗？”我指示他看看那受伤的小蝙蝠，他明白了。我们开
始讨论，除了为它带来水果，还能做什么呢？看看在三楼
屋顶的天花板，我们也意外地发现，那里住着为数不少的
蝙蝠。看来，这可怜的小蝙蝠就是从天花板掉下来的。

同学并没有呆久，跑去了草场，留下孤独的我。我心在想
：我还能做什么？他又说话了“也没有办法啊！希望它父
母会下来救它吧！”我无助地回答，“也唯有这样吧！”
既然他也没办法，也就没有其他办法了。我承认，我蛮依
赖他，尤其是无助的时候。他也催足我赶去草场，我就这
样地离开了。

来到草场，我多么地心不在焉。匆匆地交待了老师要同学
们回教室的事就赶着走回去看看那蝙蝠。我看到那蝙蝠还
咬着我为它带来的水果，心里感到非常开心。我知道我做
了一件有意义的事。

但是，没有想到，在第二天，我后悔了。

我回去那水沟，发现那小蝙蝠已不见了！往上看看三楼的
天花板，我不知道它是不是在上面。我心里有不安的感觉
。心里非常担心，它会不会被水冲走了？我责备自己，为
什么不把它捡起来，放在安全的地方呢？

他又在安慰我了，“可能它真的死了，但你已尽力了。可
能这并不是巧合，它的出现背后可能还有另一个原因。它
可能在暗示你起的新英文名字的决定是对的。”什么？与
我刚刚起的英文名字有关？我耐心地聆听他的解释。他说
，“那英雄人物不是与蝙蝠有渊源吗？现在你也算是（尝
试）救了一只蝙蝠，你们共用这名字太有意思了！”

他说的也蛮有道理啊！这一定是冥冥中的安排！他的安慰
令我忘却了悲伤，我也暂时忘记了那件事。不知为何，当
时的我，感到非常自信。

但其实那么多年来，我还是放不下这件事。

其实，我还是很后悔。我更怪他，怪他那时为什么没有叫
我把那小蝙蝠捡起来放在安全的地方。为什么他只满足于
为它带来食物就没有下一步行动。多年来这遗憾困扰着我
，每想起那天花板，想象那倒挂在那里的蝙蝠，仿如挥之
不去的阴影。

它是恐惧的缠绕，还是希望的启发？
（haunted by fear or inspired with hope?）

我感应到他忏悔地对我说“布鲁士，当年那决定是错的。
当年我们没有救到那只小蝙蝠！多么地希望，当年那只小
蝙蝠能够被救起来。然后，让它飞回去那天花板，让它永
远倒挂在那里。”他也感到后悔，也非常自责。但为什么
那时候的他又说出谗言令我做出错误的决定？

这无时无刻躲在一旁注视我的人，犹如我的天使，引导我
走向光明的大道。但同时候，他也像是要我误入歧途的魔
鬼，让我做出后悔莫及的选择。

那究竟他是天使还是魔鬼？

多年以后，我渐渐地明白它是什么了。那倒挂在那里的蝙
蝠，那在心里挥之不去的阴影。它是恐惧，同时它也是希
望。

多年以后，我开始渐渐地肯定他的确存在。

他是天使，也是魔鬼。这无时无刻躲在一旁注视我的人是
我自己。

布鲁士
2009.7.25